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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房记乐

zmhk 2024-06-14 人已围观

简介闺房记乐       大家好,今天我将为大家详细介绍闺房记乐的问题。为了更好地呈现这个问题,我将相关资料进行了整理,现在就让我们一起来看看吧。1.《浮生六记》——闺房记乐2.《闺房记乐》的原文3.浮生六记——

闺房记乐

       大家好,今天我将为大家详细介绍闺房记乐的问题。为了更好地呈现这个问题,我将相关资料进行了整理,现在就让我们一起来看看吧。

1.《浮生六记》——闺房记乐

2.《闺房记乐》的原文

3.浮生六记——闺房记乐

4.闺房记乐的全文

5.《浮生六记》之:闺房记乐(2)

6.闺房记乐 阅读答案

闺房记乐

《浮生六记》——闺房记乐

       这段话是译者对《浮生六记》的评价,足以让读者在开篇阅读前对此书心生向往。

        《浮生六记》是晚清沈复的散文随笔,多位民国时期的大家都对此书赞誉有加,甚至称之为《晚清小红楼梦》,《红楼梦》是曹雪芹在绫罗锦绣之上的妙笔生花,《浮生六记》是沈复在粗布帛衣之下的恬淡人生。

        我读的是翻译版本,原文在书中的最后面,打算读完翻译后再细细品读原文。全书共六卷,此文记录我关于第一卷的所思所想。

        《闺房记乐》主要记录了沈复与妻子芸娘新婚前后的甜蜜生活,文字流淌间足以见出沈复对妻子的拳拳爱恋。

        沈复于十三岁初见芸娘,惊艳于她的才华,迷恋于她的柔美,说出“此生非芸娘不娶”的誓言。

        新婚燕而的两人蜜里调油,沈复外出求学,三月不见芸娘便好像十年未见,再见时两两相望,无语凝噎,身心一震,灵魂似乎都融合在一起。

        沈复是才子,芸娘是才女,他们举案齐眉对酒当歌,他做她的先生,她伴他读书。夫妻二人感恩月老为他们结下的情缘,特意请人画了一幅鹤发童颜的月老像置于屋内,每月初一十五烧香祭拜。

        二人虽然伉俪情深,但芸娘在看到朋友的妾室后便生出了为沈复寻一个丰韵与美貌共存的小妾,沈复不懂芸娘为何执意如此,但是他也没有阻拦。

        芸娘费心相中了苏州名妓温冷香的女儿憨园,与之姐妹相称并说明了招揽之意,憨园虽然也有意愿但最后还是被强权之人夺去,芸娘最后的死也与此事关系甚密。

        大概是时代的不同所以我不理解芸娘的做法,在与丈夫情深似海的情况下还真心实意地为丈夫寻找妾室在我看来不可理喻。芸娘可谓是古代女性的典范,不仅与丈夫兴趣相投生活美满,还主动为丈夫的面子着想寻找完美的小妾。

        沈复赞她有“妻性”,温婉、大方、明理、随和等在此事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虽对文内夫妇二人的某些举动有些不理解,可能是由于我的狭隘,实在是做不到主动把别的女人推到自己爱人怀里的事情,但是字里行间的轻灵、雅致确是醉人心脾,好似置身于苏州园林中的一处小榭内,清风徐徐岁月静好。

        烦躁了,迷茫了,累了,对生活失去兴趣了,来读一读此书吧,甚好。

《闺房记乐》的原文

       距离我家一里路左右,醋库巷里面有一座洞庭君祠堂,俗称水仙庙,里面有曲折的回廊,也有一些园林布置。每逢神仙的诞辰,各家分别定下回廊中的一间,密密地悬挂统一样式的玻璃灯,在廊子中间设立宝座,旁边摆设桌子条案,上面放着花瓶,插上鲜花陈列着来比较高下。白天就是演戏,到了夜里则是高低错落地在瓶花之间插上蜡烛,叫做“花照”。灯光下百花争妍,宝鼎中暗香浮动,真好像龙宫正在开夜宴。管事的有的奏乐唱歌,有的烹茶聊天,围观者象蚂蚁般簇拥着,回廊的滴水檐下面都立上栏杆划定范围。我被朋友们邀请去做插花布置,因而也就赶上了这样的盛事。回家以后我向芸绘声绘色地描述一番,芸说:“可惜我不是男人,不能去呀。”我说:“戴上我的帽子,穿上我的衣服,也是变女为男的方法呀。”于是就把她的头发编成辫子,把细细的眉毛画宽一些;戴上我的帽子,两边的鬓角稍微露出一点,还能够掩饰;穿上我的衣服,长出一寸多,就在腰间折起来缝上,外面再穿上马褂。芸说:“脚底下可怎么办呀?”我说:“街市上有卖蝴蝶鞋的,脚大脚小都可以穿,买来很容易,而且平时早晚也可以当作拖鞋用,不是很好吗?”芸非常欣喜。到了晚饭后,装扮完了,芸仿效男人拱手作揖、大步行走,练习了好半天,忽然变卦了,说:“我不去了。要是让别人认出来多不方便呀,而且传到父母耳朵里也不成呀。”我就鼓动她说:“庙里边那些管事儿的谁不了解我呀?即使被认出来也不过一笑了之。我母亲现在在九妹夫家里,我们悄悄地去悄悄地回,她怎么能知道呢?”芸对着镜子一照,止不住地大笑。我硬拉着她,悄悄地去了。在庙里游遍了,也没有认出她是女子的,有人问这是谁,我就说是我的表弟,彼此拱拱手就完了。最后到了一个地方,那里有一个**一个幼女坐在宝座后面,那是一个姓杨的管事人的家属。芸忽然快步走过去想问候她们,身子一歪,下意识地按了一下那个**的肩膀,旁边的丫头仆妇生气地站起来说:“你这个二流子什么东西,怎么这么没规矩?”我赶快试探着找词儿来遮掩,芸看见他们来势汹汹,就马上摘下帽子,抬起脚来让她们看,说:“我也是女人呀。”众人都愕然了,气也消了,高兴地挽留我们吃茶点,还叫来一顶轿子把芸送回去了。

        吴江的钱师竹病故了,我父亲捎信回来,让我去吊唁。芸私下里对我说:“去吴江必定经过太湖,我想跟你一起去,开阔一下眼界。”我说:“我正在担心一个人去孤孤单单的呢,要能带你一起去,当然好了,可是没有什么借口呀。”芸说:“我就说回娘家看母亲去。你先上船,我跟着就到。”我说:“要是这样,那就等回来的路上在万年桥下停船,我跟你乘凉待月,来续一续沧浪亭的风雅。”这一天是六月十八日,早晨天气很凉爽,我带着一个仆人先到了胥江渡口,上船等着。芸果然坐一乘小轿来了。解开缆绳出发,穿过虎啸桥,水上风帆,空中沙鸥,渐渐展现出来,湖水跟蓝天一个颜色。芸说:“这就是所谓的太湖吧? 今天我见到了天地的广阔,这辈子没有白活呀!想想深闺里面的女人有多少终身也没见过这种景象的呀!”我们说着闲话,没过多长时间,就看见对岸的杨柳在风中摇摆,已经到了吴江城。

        我登上岸到钱家拜祭亡灵之后,回来一看,船舱里面空空的。我连忙问船夫,船夫用手一指,说:“你没看见长桥那边柳荫下面,那个看鱼鹰捕鱼的人吗?”原来芸早就跟船家的女儿上岸了。我走到她们后面时,芸还汗津津的倚着船家女在那里看得出神。我拍着她的肩膀说:“衣服都湿透了!”芸回头说:“我怕钱家有人会到船上来,所以就暂时躲出来了。你怎么回来的这么快呀?”我笑着说:“就是打算来捉逃犯呀。”于是我们就一起上船了。船回程到万年桥下的时候,太阳还没有落山,船舱的窗户都落下来,清风徐徐吹来,我们在舱中手持纨扇,身着罗衫,切开一个西瓜,解解暑气。片刻之后晚霞就映红了桥身,暮霭笼罩岸边的柳树渐渐隐没了,月亮就要升起来了,渔船上的灯火已经布满江边了。我让仆人跟船夫到船尾去喝酒。船家女儿名叫素云,跟我有过喝酒的交情,人也相当不俗气,就招呼过来跟芸坐在一起。船头不点灯,等月亮上来我跟芸用射覆为酒令痛快地喝起酒来。素云眨着双眼专注地听了半天, 说:“酒令我都很熟悉的,可是从来没见过这种酒令,希望能教教我。”芸听了她的话就给她讲解,结果她还是茫然不解。我笑着说:“女老师先别说了,我有打个比方,你们就明白了。”芸说:“你打什么比方呀?” 我说:“仙鹤擅长跳舞而不能耕田,牛擅长耕田而不能跳舞,事物的本性就是这样,老师打算反过来教它们,不是太累了吗?”素云笑着捶我的肩膀,说:“你骂我呀!”芸宣布说:“只许动口,不许动手!违犯的罚一大杯酒。”素云酒量大,满满地斟了一杯,一饮而尽。我说:“动手只允许摸索,不准捶人。”芸笑着拉起素云放在我的怀里,说:“让你痛痛快快地摸吧。”我说:“你不是明白人呀, 摸索在于

浮生六记——闺房记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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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生乾隆癸未冬卜一月二十有二日,正值太平盛世,且在衣冠之家,后苏州沧浪亭畔,天之厚我可谓至矣。东坡云:“事如春梦了无痕”,苟不记之笔墨,未免有辜彼苍之厚。因思《关鸠》冠三百篇之首,被列夫妇于首卷,余以次递及焉。所愧少年失学,稍识之无,不过记其实情实事而已,若必考订其文法,是责明于垢鉴矣。

       余幼聘金沙于氏,八龄而天。娶陈氏。陈名芸,字淑珍,舅氏心余先生女也,生而颖慧,学语时,口授《琵琶行》,即能成诵。四龄失怙,母金氏,弟克昌,家徒壁立。芸既长,娴女红,三口仰其十指供给,克昌从师,修脯无缺。一日,于书簏中得《琵琶行》,挨字而认,始识字。刺绣之暇,渐通吟咏,有“秋侵人影瘦,霜染菊花肥”之句。余年—十三,随母归宁,两小无嫌,得见所作,虽叹其才思隽秀,窃恐其福泽不深,然心注不能释,告母曰:“若为儿择妇,非淑姊不娶。”母亦爱其柔和,即脱金约指缔姻焉。此乾隆乙末七月十六日也。

       是中冬,值其堂姊出阁,余又随母往。芸与余同齿而长余十月,自幼姊弟相呼,故仍呼之曰淑姊。时但见满室鲜衣,萎独通体素淡,仅新其鞋而已。见其绣制精巧,询为己作,始知其慧心不仅在笔墨也。其形削肩长项,瘦不露骨,眉弯目秀,顾盼神飞,唯两齿微露;似非佳相。一种缠绵之态,令人之意也消。索观诗稿,有仅一联,或三四句,多未成篇者,询其故,笑曰:“无师之作,愿得知己堪师者敲成之耳。”余戏题其签曰“锦囊佳句”。不知夭寿之机此已伏矣。是夜送亲城外,返已漏三下,腹饥索饵,婢妪以枣脯进,余嫌其甜。芸暗牵余袖,随至其室,见藏有暖粥并小菜焉,余欣然举箸。忽闻芸堂兄玉衡呼曰:“淑妹速来!”芸急闭门曰:“已疲乏,将卧矣。”玉衡挤身而入,见余将吃粥,乃笑睨芸曰:“顷我索粥,汝曰‘尽矣’,乃藏此专待汝婿耶?”芸大窘避去,上下哗笑之。余亦负气,挈老仆先归。自吃粥被嘲,再往,芸即避匿,余知其恐贻人笑也。

       翻译

       距离我家一里路左右,醋库巷里面有一座洞庭君祠堂,俗称水仙庙,里面有曲折的回廊,也有一些园林布置。每逢神仙的诞辰,各家分别定下回廊中的一间,密密地悬挂统一样式的玻璃灯,在廊子中间设立宝座,旁边摆设桌子条案,上面放着花瓶,插上鲜花陈列着来比较高下。白天就是演戏,到了夜里则是高低错落地在瓶花之间插上蜡烛,叫做“花照”。灯光下百花争妍,宝鼎中暗香浮动,真好像龙宫正在开夜宴。管事的有的奏乐唱歌,有的烹茶聊天,围观者象蚂蚁般簇拥着,回廊的滴水檐下面都立上栏杆划定范围。我被朋友们邀请去做插花布置,因而也就赶上了这样的盛事。回家以后我向芸绘声绘色地描述一番,芸说:“可惜我不是男人,不能去呀。”我说:“戴上我的帽子,穿上我的衣服,也是变女为男的方法呀。”于是就把她的头发编成辫子,把细细的眉毛画宽一些;戴上我的帽子,两边的鬓角稍微露出一点,还能够掩饰;穿上我的衣服,长出一寸多,就在腰间折起来缝上,外面再穿上马褂。芸说:“脚底下可怎么办呀?”我说:“街市上有卖蝴蝶鞋的,脚大脚小都可以穿,买来很容易,而且平时早晚也可以当作拖鞋用,不是很好吗?”芸非常欣喜。到了晚饭后,装扮完了,芸仿效男人拱手作揖、大步行走,练习了好半天,忽然变卦了,说:“我不去了。要是让别人认出来多不方便呀,而且传到父母耳朵里也不成呀。”我就鼓动她说:“庙里边那些管事儿的谁不了解我呀?即使被认出来也不过一笑了之。我母亲现在在九妹夫家里,我们悄悄地去悄悄地回,她怎么能知道呢?”芸对着镜子一照,止不住地大笑。我硬拉着她,悄悄地去了。在庙里游遍了,也没有认出她是女子的,有人问这是谁,我就说是我的表弟,彼此拱拱手就完了。最后到了一个地方,那里有一个**一个幼女坐在宝座后面, 那是一个姓杨的管事人的家属。芸忽然快步走过去想问候她们,身子一歪,下意识地按了一下那个**的肩膀,旁边的丫头仆妇生气地站起来说:“你这个二流子什么东西,怎么这么没规矩?”我赶快试探着找词儿来遮掩,芸看见他们来势汹汹,就马上摘下帽子,抬起脚来让她们看,说:“我也是女人呀。”众人都愕然了,气也消了,高兴地挽留我们吃茶点,还叫来一顶轿子把芸送回去了。

       吴江的钱师竹病故了,我父亲捎信回来,让我去吊唁。芸私下里对我说:“去吴江必定经过太湖,我想跟你一起去,开阔一下眼界。”我说:“我正在担心一个人去孤孤单单的呢,要能带你一起去,当然好了,可是没有什么借口呀。”芸说:“我就说回娘家看母亲去。你先上船,我跟着就到。”我说:“要是这样,那就等回来的路上在万年桥下停船,我跟你乘凉待月,来续一续沧浪亭的风雅。”这一天是六月十八日,早晨天气很凉爽,我带着一个仆人先到了胥江渡口,上船等着。芸果然坐一乘小轿来了。解开缆绳出发,穿过虎啸桥,水上风帆,空中沙鸥,渐渐展现出来,湖水跟蓝天一个颜色。芸说:“这就是所谓的太湖吧? 今天我见到了天地的广阔,这辈子没有白活呀!想想深闺里面的女人有多少终身也没见过这种景象的呀!”我们说着闲话,没过多长时间,就看见对岸的杨柳在风中摇摆,已经到了吴江城。

       我登上岸到钱家拜祭亡灵之后,回来一看,船舱里面空空的。我连忙问船夫,船夫用手一指,说:“你没看见长桥那边柳荫下面,那个看鱼鹰捕鱼的人吗?”原来芸早就跟船家的女儿上岸了。我走到她们后面时,芸还汗津津的倚着船家女在那里看得出神。我拍着她的肩膀说:“衣服都湿透了!”芸回头说:“我怕钱家有人会到船上来,所以就暂时躲出来了。你怎么回来的这么快呀?”我笑着说:“就是打算来捉逃犯呀。”于是我们就一起上船了。船回程到万年桥下的时候,太阳还没有落山,船舱的窗户都落下来,清风徐徐吹来,我们在舱中手持纨扇,身着罗衫,切开一个西瓜,解解暑气。片刻之后晚霞就映红了桥身,暮霭笼罩岸边的柳树渐渐隐没了,月亮就要升起来了,渔船上的灯火已经布满江边了。我让仆人跟船夫到船尾去喝酒。船家女儿名叫素云,跟我有过喝酒的交情,人也相当不俗气,就招呼过来跟芸坐在一起。船头不点灯,等月亮上来我跟芸用射覆为酒令痛快地喝起酒来。素云眨着双眼专注地听了半天, 说:“酒令我都很熟悉的,可是从来没见过这种酒令,希望能教教我。”芸听了她的话就给她讲解,结果她还是茫然不解。我笑着说:“女老师先别说了,我有打个比方,你们就明白了。”芸说:“你打什么比方呀?” 我说:“仙鹤擅长跳舞而不能耕田,牛擅长耕田而不能跳舞,事物的本性就是这样,老师打算反过来教它们,不是太累了吗?”素云笑着捶我的肩膀,说:“你骂我呀!”芸宣布说:“只许动口,不许动手!违犯的罚一大杯酒。”素云酒量大,满满地斟了一杯,一饮而尽。我说:“动手只允许摸索,不准捶人。”芸笑着拉起素云放在我的怀里,说:“让你痛痛快快地摸吧。”我说:“你不是明白人呀, 摸索在于有意无意之间的接触而已, 搂在怀里乱摸一气,那是乡下佬儿干的事儿。”她们两人四个鬓角都插着茉莉花,这时被酒气一蒸,再夹杂着出汗散发出的脸上的粉香头上的油香,香气扑鼻,我嘲笑说 :“小人的臭味充满船头,真让人恶心。”素云忍不住攥紧拳头不停地捶我,说:“谁让你拚命的闻呢?”芸大喊:“犯规,罚两大杯!”素云说:“他又骂我是小人,我不该捶他吗?”芸说:“他所说的小人,是有原因的,你干了这两杯酒,我会告诉你。”素云就连干了两杯,芸才把在沧浪亭旧居乘凉的事儿告诉她。素云说:“要是这样,还是真错怪他了,该当再罚。”就又干了一杯酒。芸说:“早就听说素娘很会唱歌,能让我听听你美妙的歌声吗?”素云就用象牙筷子敲着小碟伴奏,唱起来了。芸非常欣喜,痛快地喝起酒来,不知不觉酩酊大醉,就坐着轿子先回家了。我又跟素云喝着茶聊了一会儿,才踏着月光回家了。当时我们是寄居在朋友鲁半舫家里的萧爽楼中,过了几天,鲁太太误听传闻,悄悄地告诉芸说:“我听说前几天在万年桥底下,你老公带着两个妓女在船上喝酒,你知道吗?”芸说:“有这么回事儿,其中一个就是我。”接着就把一起出游的前前后后详细地告诉她了,鲁太太大笑,这才放心地走了。

       可能有些不一样

闺房记乐的全文

       言“浮生”二字,谁料所谓生,是沉浮或浮云之意,恐是青丝不倦,桑榆悠然。

        古有一女子,美名曰:“芸”,善女红,喜吟咏,有“秋侵人影瘦,霜染菊花肥”之句。初次相见,满室衣香鬓影,却独揽一身清素。目光盈盈,犹如一轮新月,悬于心河。顾盼神飞,心之往矣。往后余年,诚愿与之同老。

        幸得佳人,合卺之夕,乐醉而归,拥挽入怀,耳鬓相磨,情丝柔肠,不知东方之既白。欢娱易过,转睫弥月,求学之事,不可误,遂与芸小别,此去经年,叫人断肠。每当风生竹院,月上蕉窗,对景怀人,沉思往事。承蒙先生晓情理,遣归,喜同戍人得赦,初尝小别胜过新婚。

        六月精阳,幸居沧浪亭,满眼柳绿,烟波画楼,终日无所事,滋生闲情,论古品月评花,芸爱青莲之诗心深,因其落花流水之趣。芸爱诗书,尚有“断简残编”“弃余集赏”。待残年忆及,赌书消得泼茶香,逸致不泯于言,只道是寻常,不知人世忧愁。

        是年七夕,镌“愿生生世世为夫妇”图章二方,以为往来书信之用。是夜,倦倚玉阑看月晕,语低香近。暗许与芸闲对春花秋月,一壶浊酒度尽余生。岂不美哉?

        他日再谈“幼时夜半吃粥”,只见岁月有痕,未磨灵秀之气,七月望,邀月畅饮,忽闻芸鬓边茉莉浓香扑鼻,遂将茉莉与之佛手相论,芸道:“佛手香中君子,只在有意无意间;茉莉乃香中小人,故须借人之势,其香也如胁肩谄笑。”问卿何远君子而近小人?”芸曰:“我笑君子爱小人耳。”

        中秋之际,携半年新妇,前往沧浪亭,清月升起,环席而坐,煮酒烹茶,清风徐来,幽雅清旷,谈笑风生,乐在其中。戏言苟能化女为男,相与访名山胜迹,遨游天下。答曰:“俟妾鬓斑之后,虽不能远游五岳,而近地可偕游。”相约倘若鬓斑之日,步履已艰,今世不能,便期以来世,不昧今生,方觉有情趣。

        时日方长,偶得结庐乡野,无车马之喧,悠然而居,朝起听闻鸟鸣山涧,午后垂钓柳荫深处,日落坐观晚霞夕照,芸笑曰:他年当与君卜筑于此,买绕屋菜园十亩,课仆妪植瓜蔬,以供薪水。君画我绣,以为诗酒之需。布衣菜饭,可乐终身,不必作远游计也。”顿感深然之。今即得有境地,而知己沦亡,可胜浩叹!

        恰逢神诞,躬逢其盛,有心与芸同往,一睹繁华之貌,速易髻为辫,添扫蛾眉;加其冠,微露两鬓;服其衣,外加马褂。芸揽镜自照,如此乔装,平添几分俊郎之态。每每忆及,不由轻笑。

        故人病故,随往吴江吊唁,此去必经太湖,芸欲同,归途之时,依芸期许,当泊舟万年桥下,待月乘凉,以续沧浪韵事。阳乌犹未落山。舟窗尽落,清风徐来,纨扇罗衫,剖瓜解暑。少焉,霞映桥红,烟笼柳暗,银蟾欲上,渔火满江矣。船家女名素云,善歌者,相与之坐舟共赏谈,一曲妙音,飘飘然,恍若当年苏子驾一叶之扁舟,实乃快哉!

        乾隆乙卯秋八月五日虎丘之游,初识憨园,真“一泓秋水照人寒”者也。芸喜其美丽而韵者矣,欲将留下,遂缓图之,不果。芸竟以之死。料想可是深知命不久矣,故有意为之,倘若先逝,也当图之今后终有良人伴所爱之人。 如此,亦可安矣,无所牵挂,料是天意,不得其愿,夫妻本伉俪情深,怎许他人踏足。

        看完此卷,多有慨叹,此情与“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颇有共通,文字清淡,情却不浅。少时期许繁华尽处,寻一无人山谷,建一木制小屋,与你晨钟暮鼓,安之若素。如今观之,当是年少兴起,不了了之。

        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

《浮生六记》之:闺房记乐(2)

       余生乾隆癸未冬十一月二十有二日,正值太平盛世,且在衣冠之家,后苏州沧浪亭畔,天之厚我可谓至矣。东坡云:“事如春梦了无痕”,苟不记之笔墨,未免有辜彼苍 之厚。因思《关鸠》冠三百篇之首,故列夫妇于首卷,余以次递及焉。所愧少年失学,稍识之无,不过记其实情实事而已,若必考订其文法,是责明于垢鉴矣。

       余幼聘金沙于氏,八龄而夭。娶陈氏。陈名芸,字淑珍,舅氏心余先生女也,生而颖慧,学语时,口授《琵琶行》,即能成诵。四龄失怙,母金氏,弟克昌,家徒壁立。芸既长,娴女红,三口仰其十指供给,克昌从师,修脯无缺。一日,于书簏中得《琵琶行》,挨字而认,始识字。刺绣之暇,渐通吟咏,有“秋侵人影瘦,霜染菊花肥”之句。余年—十三,随母归宁,两小无嫌,得见所作,虽叹其才思隽秀,窃恐其福泽不深,然心注不能释,告母曰:“若为儿择妇,非淑姊不娶。”母亦爱其柔和,即脱金约指缔姻焉。此乾隆乙末七月十六日也。

       是中冬,值其堂姊出阁,余又随母往。芸与余同齿而长余十月,自幼姊弟相呼,故仍呼之曰淑姊。时但见满室鲜衣,萎独通体素淡,仅新其鞋而已。见其绣制精巧,询为己作,始知其慧心不仅在笔墨也。其形削肩长项,瘦不露骨,眉弯目秀,顾盼神飞,唯两齿微露;似非佳相。一种缠绵之态,令人之意也消。索观诗稿,有仅一联,或三四句,多未成篇者,询其故,笑曰:“无师之作,愿得知己堪师者敲成之耳。”余戏题其签曰“锦囊佳句”。不知夭寿之机此已伏矣。是夜送亲城外,返已漏三下,腹饥索饵,婢妪以枣脯进,余嫌其甜。芸暗牵余袖,随至其室,见藏有暖粥并小菜焉,余欣然举箸。忽闻芸堂兄玉衡呼曰:“淑妹速来!”芸急闭门曰:“已疲乏,将卧矣。”玉衡挤身而入,见余将吃粥,乃笑睨芸曰:“顷我索粥,汝曰‘尽矣’,乃藏此专待汝婿耶?”芸大窘避去,上下哗笑之。余亦负气,挈老仆先归。自吃粥被嘲,再往,芸即避匿,余知其恐贻人笑也。

       至乾隆庚子正月二十二日花烛之夕,见瘦怯身材依然如昔,头巾既揭,相视嫣然。合卺后,并肩夜膳,余暗于案下握其腕,暖尖滑腻,胸中不觉抨抨作跳。让之食,适逢斋期,已数年矣。暗计吃斋之初,正余出痘之期,因笑调曰:“今我光鲜无恙,姊可从此开戒否?”芸笑之以目,点之以首。

       廿四日为余姊于归,廿三国忌不能作乐,故廿二之夜即为余婉款嫁。芸出堂陷宴,余在洞房与伴娘对酌,拇战辄北,大醉而卧,醒则芸正晓妆未竟也。是日亲朋络绎,上灯后始作乐。廿四子正,余作新舅送嫁,丑末归来,业已灯残人静,悄然入室,伴妪盹于床下,芸卸妆尚未卧,高烧银烛,低垂粉颈,不知观何书而出神若此,因抚其肩曰:“姊连日辛苦,何犹孜孜不倦耶?”芸忙回首起立曰:“顷正欲卧,开橱得此书,不觉阅之忘倦。《西厢》之名闻之熟矣,今始得见,莫不傀才子之名,但未免形容尖薄耳。”余笑曰:“唯其才子,笔墨方能尖薄。”伴妪在旁促卧,令其闭门先去。遂与比肩调笑,恍同密友重逢。戏探其怀,亦怦怦作跳,因俯其耳曰:“姊何心舂乃尔耶?”芸回眸微笑。便觉一缕情丝摇人魂魄,拥之入帐,不知东方之既白。

       芸作新妇,初甚缄默,终日无怒容,与之言,微笑而已。事上以敬,处下以和,井井然未尝稍失。每见朝暾上窗,即披衣急起,如有人呼促者然。余笑曰:“今非吃粥比矣,何尚畏人嘲耶?”芸曰:“曩之藏粥待君,传为话柄,今非畏嘲,恐堂上道新娘懒惰耳。”余虽恋其卧而德其正,因亦随之早起。自此耳鬓相磨,亲同形影,爱恋之情有不可以言语形容者。

       而欢娱易过,转睫弥月。时吾父稼夫公在会稽幕府,专役相迓,受业于武林赵省斋先生门下。先生循循善诱,余今日之尚能握管,先生力也。归来完姻时,原订随侍到馆。闻信之徐,心甚怅然,恐芸之对人堕泪。而芸反强颜劝勉,代整行装,是晚但觉神色稍异面已。临行,向余小语曰:“无人调护,自去经心!”及登舟解缆,正当桃李争研之候,而余则恍同林鸟失群,天地异色。到馆后,吾父即渡江东去。居三月,如十年之隔。芸虽时有书来,必两问一答,中多勉励词,余皆浮套语,心殊怏怏。每当风生竹院,月上蕉窗,对景怀人,梦魂颠倒。先生知其情,即致书吾父,出十题而遣余暂归。喜同戍人得赦,登舟后,反觉一刻如年。及抵家,吾母处问安毕,入房,芸起相迎,握手未通片语,而两人魂魄恍恍然化烟成雾,觉耳中惺然一响,不知更有此身矣。

       时当六月,内室炎蒸,幸居沧浪亭爱莲居西间壁,板桥内一轩临流,名曰“我取”,取“清斯濯缨,浊斯濯足”意也。榴前老树一株,浓阴覆窗,人画俱绿。隔岸游人往来不绝。此吾父稼夫公垂帘宴客处也。禀命吾母,携芸消夏于此。因暑罢绣,终日伴余课书论古,品月评花而已。芸不善饮,强之可三杯,教以射覆为令。自以为人间之乐,无过于此矣。

       一日,芸问曰:“各种古文,宗何为是?”余曰:“《国策》、《南华》取其灵快,匡衡、刘向取其雅健,史迁、班固取其博大,昌黎取其浑,柳州取其峭,庐陵取其宕,三苏取其辩,他若贾、董策对,庾、徐骈体,陆贽奏议,取资者不能尽举,在人之慧心领会耳。”芸曰:“古文全在识高气雄,女子学之恐难入彀,唯诗之一道,妾稍有领悟耳。”余曰:“唐以诗取士,而诗之宗匠必推李、杜,卿爱宗何人?”芸发议曰:“杜诗锤炼精纯,李诗激洒落拓.与其学杜之森严,不如学李之活泼。”余曰:“工部为诗家之大成,学者多宗之,卿独取李,何也?”芸曰:“格律谨严,词旨老当,诚杜所独擅。但李诗宛如姑射仙子,有一种落花流水之趣,令人可爱。非杜亚于李,不过妾之私心宗杜心浅,爱李心深。”余笑日:“初不料陈淑珍乃李青莲知已。”芸笑曰:“妄尚有启蒙师自乐天先生,时感于怀,未尝稍露。”余曰:“何谓也?”芸曰:“彼非作《琵琶行》者耶?”余笑曰:“异哉!李太白是知己,自乐天是启蒙师,余适字三白,为卿婿,卿与‘白’宇何其有缘耶?”差笑曰:“白字有缘,将来恐白字连篇耳(吴音呼别字为白字)。”相与大笑。余曰:“卿既知诗,亦当知赋之弃取。”芸曰:“《楚辞》为赋之祖,妾学浅费解。就汉、晋人中调高语炼,似觉相如为最。”余戏曰:“当日文君之从长卿,或不在琴而在此乎?”复相与大笑而罢。

       余性爽直,落拓不羁;芸若腐儒,迂拘多礼。偶为之整袖,必连声道“得罪”;或递巾授扇,必起身来接。余始厌之,曰:“卿欲以礼缚我耶?《语》曰:‘礼多必诈’。”芸两颊发赤,曰:“恭而有礼,何反言诈?”余曰:“恭敬在心,不在虚文。”芸曰:“至亲莫如父母,可内敬在心而外肆狂放耶?”余曰:“前言戏之耳。”芸曰:“世间反目多由戏起,后勿冤妾,令人郁死!”余乃挽之入怀,抚慰之,始解颜为笑。自此“岂敢”、“得罪”竟成语助词矣。鸿案相庄廿有三年,年愈久而情愈密。家庭之内,或暗室相逢,窄途邂逅,必握手问曰:“何处去?”私心忒忒,如恐旁人见之者。实则同行并坐,初犹避人,久则不以为意。芸或与人坐谈,见余至,必起立偏挪其身,余就而并焉。彼此皆不觉其所以然者,始以为惭,继成不期然而然。独怪老年夫妇相视如仇者,不知何意?或日:“非如是,焉得白头偕老哉?”斯言诚然钦?

       是年七夕,芸设香烛瓜果,同拜天地于我取轩中。余镌“愿生生世世为夫妇”图章二方,余执朱文,芸执白文,以为往来书信之用。是夜月色颇佳,俯视河中,波光如练,轻罗小扇,并坐水窗,仰见—飞云过天,变态万状。芸曰:“宇宙之大,同此一月,不知今日世间,亦有如我两人之情兴否?”余曰:“纳凉玩月,到处有之。若品论云霞,或求之幽闺绣闼,慧心默证者固亦不少。若夫妇同观,所品论着恐不在此云霞耳。”未几,烛烬月沉,撤果归卧。

       七月望,俗谓鬼节,芸备小酌,拟邀月畅饮。夜忽阴云如晦,芸愀然曰:“妾能与君白头偕老,月轮当出。”余亦索然。但见隔岸萤光,明灭万点,梳织于柳堤蓼渚间。余与芸联句以遣闷怀,而两韵之后,逾联逾纵,想入非夷,随口乱道。芸已漱涎涕泪,笑倒余怀,不能成声矣。觉其鬃边茉莉浓香扑鼻,因拍其背,以他词解之曰:“想古人以茉莉形色如珠,故供助妆压鬓,不知此花必沾油头粉面之气,其香更可爱,所供佛手当退三舍矣。”芸乃止笑曰:“佛手乃香中君子,只在有意无意间;莱莉是香中小人,故须借人之势,其香也如胁肩谄笑。”余曰:“卿何远君子而近小人?”芸曰:“我笑君子爱小人耳。”正话间,漏已三滴,渐见风扫云开,一轮涌出,乃大喜,倚窗对酌。酒未三杯,忽闻桥下哄然一声,如有人堕。就窗细瞩,波明如镜,不见一物,惟闻河滩有只鸭急奔声.余知沧浪亭畔素有溺鬼,恐芸胆怯,未敢即言,芸曰:“噫!此声也,胡为乎来哉?”不禁毛骨皆栗。急闭窗,携酒归房.一灯如豆,罗帐低垂,弓影杯蛇,惊神未定。剔灯入帐,芸已寒热大作。余亦继之,困顿两旬。真所谓乐极灾生,亦是白头不终之兆。

       中秋日,余病初愈。以芸半年新妇,未尝一至间壁之沧浪亭,先令老仆约守者勿放闲人,于将晚时,偕芸及余幼妹,一妪一婢扶焉,老仆前导,过石桥,进门折东,曲径而入。叠石成山,林木葱翠,亭在土山之巅。循级至亭心,周望极目可数里,炊烟四起,晚霞灿然。隔岸名“近山林”;为大宪行台宴集之地,时正谊书院犹未启也。携一毯设亭中,席地环坐,守着烹茶以进。少焉,一轮明月已上林梢,渐觉风生袖底,月到被心,俗虑尘怀,爽然顿释。芸曰:“今日之游乐矣!若驾一叶扁舟,往来亭下,不更快哉!”时已上灯,亿及七月十五夜之惊,相扶下亭而归。吴俗,妇女是晚不拘大家小户皆出,结队而游,名曰“走月亮”。沧浪亭幽雅清旷,反无一人至者。

       吾父稼夫公喜认义子,以故余异姓弟兄有二十六人。吾母亦有义女九人,九人中王二姑、俞六姑与芸最和好。王痴憨善饮,俞豪爽善谈。每集,必逐余居外,而得三女同锡,此俞六姑一人计也。余笑曰:“俟妹于归后,我当邀妹丈来,一住必十日。”俞曰:“我亦来此,与嫂同榻,不大妙耶?”芸与王微笑而已。时为吾弟启堂娶妇,迁居钦马桥之米仓巷,屋虽宏畅,非复沧浪亭之幽雅矣。吾母诞辰演剧,芸初以为奇观。吾父素无忌讳,点演《惨别》等剧,老伶刻画,见者情动,余窥帘见芸忽起去,良久不出,入内探之,俞与王亦继至。见芸一人支颐独坐镜窗之侧,余曰:“何不快乃尔?”劳曰:“观剧原以陶情,今日之戏徒令人断肠耳。”俞与王皆笑之。系曰:“此深于情者也。”俞曰:“嫂将竟日独坐于此耶?”莹曰:“候有可观者再往耳。”王闻言先出,请吾母点《刺梁》《后索》等剧,劝芸出观,始称快。

       余堂伯父素存公早亡,无后,吾父以余嗣焉。墓在西跨塘福寿山祖茔之侧,每年春日,必挈芸拜扫。王二姑闻其地有戈园之胜,请同往。芸见地下小乱石有苔纹,斑驳可观,指示余曰:“以此叠盆山,较宣州白石为古致。”余曰:“若此者恐难多得。”王曰:“嫂果爱此,我为拾之。”即向守坟者借麻袋一,鹤步而拾之.每得一块,余曰“善”,即收之;余曰“否”,即去之。未几,粉汗盈盈,拽袋返曰:“再拾则力不胜矣。”芸且拣且言曰:“我闻山果收获,必借猴力,果然。”王愤撮十指作哈痒状,余横阻之,责芸曰:“人劳汝逸,犹作此语,无怪妹之动愤也。”归途游戈园,稚绿娇红,争妍竞媚。王素憨,逢花必折,芸叱曰:“既无瓶养:又不簪戴,多折何为?!”王曰:“不知痛痒者,何害?”余笑曰:“将来罚嫁麻面多须郎,为花泄忿。”王怒余以目,掷花于地,以莲钩拨入池中,曰,“何欺侮我之甚也!”芸笑解之而罢。

       芸初缄默,喜听余议论。余调其言,如蟋蟀之用纤草,渐能发议。其每日饭必用茶泡,喜食芥卤乳腐,吴俗呼为臭乳腐,又喜食虾卤瓜。此二物余生平所最恶者,因戏之曰:“狗无胃而食粪,以其不知臭秽;蜣螂团粪而化蝉,以其欲修高举也。卿其狗耶?蝉耶?”芸曰:“腐取其价廉而可粥可饭,幼时食惯,今至君家已如蜣螂化蝉,犹喜食之者,不忘本出;至卤瓜之味,到此初尝耳。”余曰;“然则我家系狗窦耶?”芸窘而强解日:“夫粪,人家皆有之,要在食与不食之别耳。然君喜食蒜,妾亦强映之。腐不敢强,瓜可扼鼻略尝,入咽当知其美,此犹无益貌丑而德美也。”余笑曰:“卿陷我作狗耶?”芸曰:“妾作狗久矣,屈君试尝之。”以箸强塞余口。余掩鼻咀嚼之,似觉脆美,开鼻再嚼,竟成异味,从此亦喜食。芸以麻油加白糖少许拌卤腐,亦鲜美;以卤瓜捣烂拌卤腐,名之曰双鲜酱,有异昧。余曰:“始恶而终好之,理之不可解也。”芸曰:“情之所钟,虽丑不嫌。”

       余启堂弟妇,王虚舟先生孙女也,催妆时偶缺珠花,芸出其纳采所受者呈吾母,婢妪旁惜之,芸日:“凡为妇人,已属纯阴,珠乃纯阴之精,用为首饰,阳气全克矣,何贵焉?”而于破书残画反极珍惜:书之残缺不全者,必搜集分门,汇订成帙,统名之曰“断简残编”;字画之破损者,必觅故纸粘补成幅,有破缺处,倩予全好而卷之,名门“弃余集赏”。于女红、中馈之暇,终日琐琐,不惮烦倦。芸于破笥烂卷中,偶获片纸可观者,如得异宝.旧邻冯妪每收乱卷卖之。

       其癖好与余同,且能察眼意,锤眉语,一举一动,示之以色,无不头头是道。余尝曰:“惜卿雌而伏,苟能化女为男,相与访名山,搜胜迹,遨游天下,不亦快哉!”芸曰:“此何难,俟妾鬃斑之后,虽不能远游五岳,而近地之虎阜、灵岩,南至西湖,北至平山,尽可偕游。”余曰:“恐卿鬓斑之日,步履已艰。”芸曰,“今世不能,期以来世。”余曰:“来世卿当作男,我为女子相从。”芸曰:“必得不昧今生,方觉有情趣。”余笑曰:“幼时一粥犹谈不了,若来世不昧今生,合卺之夕,细谈隔世,更无合眼时矣。”芸曰:“世传月下老人专司人间婚姻事,今生夫妇已承牵合,来世姻缘亦须仰借神力,盍绘一像祀之?”时有苕溪戚柳堤名遵,善写人物。倩绘一像:一手挽红丝,一手携杖悬姻缘簿,童颜鹤发,奔驰于非烟非雾中。此戚君得意笔也。友人石琢堂为题赞语于首,悬之内室,每逢朔望,余夫妇必焚香拜祷。后因家庭多故,此画竟失所在,不知落在谁家矣。“他生未卜此生休”,两人痴情,果邀神鉴耶?

       迁仓米巷,余颜其卧楼曰“宾香阁”,盖以芸名而取如宾意也。院窄墙高,一无可取。后有厢谈,通藏书处,开窗对陆氏废园,但有荒凉之象。沧浪风景,时切芸怀。有老妪居金母桥之东、埂巷之北,绕屋皆菜圃,编篱为门,门外有池约亩许,花光树影,错杂篱边,其地即元末张士诚王府废基也。屋西数武,瓦砾堆成土山,登其巅可远眺,地旷人稀,颇饶野趣。妪偶言及,芸神往不置,谓余曰:“自自别沧浪,梦魂常绕,每不得已而思其次,其老妪之居乎?”余曰:“连朝秋暑灼人,正思得一清凉地以消长昼,卿若愿往,我先观其家可居,即袱被而往,作一月盘桓何如?”劳曰:“恐堂上不许。”余曰:“我自请之。”越日至其地,屋仅二间,前后隔而为四,纸窗竹榻,颇有幽趣。老妪知余意,欣然出其卧室为赁,四壁糊以白纸,顿觉改观。于是禀知吾母,挈芸居焉。邻仅老夫妇二人,灌园为业,知余夫妇避暑于此,先来通殷勤,并钓池鱼、摘园蔬为馈,偿其价,不受,芸作鞋报之,始谢而受。时方七月,绿树阴浓,水面风来,蝉鸣聒耳。邻老又为制鱼竿,与芸垂钓于柳阴深处。日落时登土山观晚霞夕照,随意联吟,有“兽云吞落日,弓月弹流星”之句。少焉月印池中,虫声四起,设竹榻于篱下,老妪报酒温饭熟,遂就月光对酌,微醺而饭。浴罢则凉鞋蕉扇,或坐或卧,听邻老谈因果报应事。三鼓归卧,周体清凉,几不知身居城市矣。篱边倩邻老购菊,遍植之。九月花开,又与芸居十日。吾母亦欣然来观,持螯对菊,赏玩竟日。芸喜曰:“他年当与君卜筑于此,买绕屋菜园十亩,课仆妪,植瓜蔬,以供薪水。君画我绣,以为持酒之需。布衣菜饭,可乐终身,不必作远游计也。”余深然之。今即得有境地,预知己沦亡,可胜浩叹!

       离余家中里许,醋库巷有洞庭君祠,俗呼水仙庙。回廊曲折,小有园亭.每逢神诞,众姓各认一落,密悬一式之玻璃灯,中设宝座,旁列瓶几,插花陈设,以较胜负。日惟演戏,夜则参差高下,插烛于瓶花间,名曰“花照”。花光好影,宝鼎香浮,若龙宫夜宴。司事者或笙箫歌唱,或煮茗清谈,观者如蚁集,檐下皆设栏为限。余为众友邀去插花布置,因得躬逢其盛。归家向芸艳称之,芸曰:“惜妾非男子,不能往。”余曰:“冠我冠,衣我衣,亦化女为男之法也。”于是易鬓为辫,添扫蛾眉;加余冠,微露两鬃,尚可掩饰;服余衣,长一寸又半;于腰间折而缝之,外加马褂。芸曰:“脚下将奈何?”余曰:“坊间有蝴蝶履,大小由之,购亦极易,且早晚可代撤鞋之用,不亦善乎?”芸欣然。及晚餐后,装束既毕,效男子拱手阔步者良久,忽变卦曰:“妾不去矣,为人识出既不便,堂上闻之又不可。”余怂恿曰:“庙中司事者谁不知我,即识出亦不过付之一笑耳。吾母现在九妹丈家,密去密来,焉得知之。”芸揽镜自照,狂笑不已。余强挽之,悄然径去,遍游庙中,无识出为女子者。或问何人,以表弟对,拱手而已。最后至一处,有**幼女坐于所设宝座后,乃杨姓司事者之眷属也。芸忽趋彼通款曲,身一侧,而不觉一按**之肩,旁有婢媪怒而起曰:“何物狂生,不法乃尔!”余试为措词掩饰,芸见势恶,即脱帽翘足示之曰:“我亦女子耳。”相与愕然,转怒为欢,留茶点,唤肩舆送归。

       吴江钱师竹病放,吾父信归,命余往吊。芸私调余曰:“吴江必经太湖,妾欲偕往,一宽跟界。”余曰:“正虑独行踽踽,得卿同行,固妙,但无可托词耳。”芸曰,“托言归宁。君先登舟,妾当继至。”余曰:“若然,归途当泊舟万年桥下,与卿待月乘凉,以续沧浪韵事。”时六月十八日也。是日早凉,携一仆先至胥江渡口,登舟而待,芸果肩舆至。解维出虎啸桥,渐见风帆沙鸟,水天一色。芸曰:“此即所谓太湖耶?今得见天地之宽,不虚此生矣!想闺中人有终身中能见此者!”闲话未几,风摇岸柳,已抵江城。

       余登岸拜奠毕,归视舟中洞然,急询舟子。舟子指曰:“不见长桥柳阴下,观鱼鹰捕鱼者乎?”盖芸已与船家女登岸矣。余至其后,芸犹粉汗盈盈,倚女而出神焉。余拍其肩口:“罗衫汗透矣!”芜回首曰:“恐钱家有人到舟,故暂避之。君何回来之速也?”余笑曰:“欲捕逃耳。”于是相挽登舟,返棹至万年桥下,阳乌犹末落山。舟窗尽落,清风徐来,绒扇罗衫,剖瓜解暑。少焉霞映桥红,烟笼柳暗,银瞻欲上,渔火满江矣。命仆至船梢与舟子同饮。船家女名素云,与余有杯酒交,人颇不俗,招之与芸同坐。船头不张灯火,待月快酌,射覆为令。素云双目闪闪,听良久,曰:“觞政侬颇娴习,从未闻有斯令,愿受教。”芸即譬其言而开导之,终茫然。余笑曰:“女先生且罢论,我有一言作譬,即了然矣。”芸曰:“君若何譬之?”余曰:“鹤善舞而不能耕,牛善耕而不能舞,物性然也,先生欲反而教之,无乃劳乎?”素云笑捶余肩曰:“汝骂我耶!”芸出令曰:“只许动口,不许动手。违者罚大觥。”素云量豪,满斟一觥,一吸而尽。余曰:“动手但准摸索,不准捶人。”芸笑挽素云置余怀,曰:“请君摸索畅怀。”余笑曰:“卿非解人,摸索在有意无意间耳,拥而狂探,田舍郎之所为也。”时四鬃所簪莱莉,为酒气所蒸,杂以粉汗油香,芳馨透鼻,余戏曰:“小人臭味充满船头,令人作恶。”素云不禁握拳连捶曰:“谁教汝狂嗅耶?”芸呼曰:“违令,罚两大觥!”素云曰:“彼又以小人骂我,不应捶耶?”芸曰:“彼之所谓小人,益有故也。请干此,当告汝。”素云乃连尽两觥,芸乃告以沧浪旧居乘凉事。素云曰:“若然,真错怪矣,当再罚。”又干一觥。芸曰:“久闻素娘善歌,可一聆妙音否?”素即以象箸击小碟而歌。芸欣然畅饮,不觉酩酊,乃乘舆先归。余又与素云茶话片刻,步月而回。时余寄居友人鲁半舫家萧爽楼中,越数日,鲁夫人误有所闻,私告芸曰:“前日闻若婿挟两妓饮于万年桥舟中,子知之否?”姜口:“有之,其一即我也。”因以偕游始末详告之,鲁大笑,释然而去。

       乾隆甲寅七月,亲自粤东归。有同伴携妾回者,曰徐秀峰,余之表妹婿也。艳称新人之美,邀芸往观。芸他日谓秀峰曰:“美则美矣,韵犹未也。”秀峰口:“然则若郎纳妾,必美而韵者?”芸口:“然。”从此痴心物色,而短于资。时有浙妓温冷香者,寓于吴,有咏柳絮四律,沸传吴下,好事者多和之。余友吴江张闲憨素赏冷香,携柳絮诗索和。芸微其人而置之,余技痒而和其韵,中有“触我春愁偏婉转,撩他离绪更缠绵”之句,芸甚击节。

       明年乙卯秋八月五日,吾母将挈芸游虎丘,闲憨忽至曰:“余亦有虎丘之游,今日特邀君作探花使者。”因请吾母先行,期于虎丘半塘相晤,拉余至冷香寓。见冷香已半老;有女名憨园,瓜期未破,亭亭玉立,真“一泓秋水照人寒”者也,款接间,颇知文墨;有妹文园,尚雏。余此时初无痴想,且念一杯之叙,非寒士所能酬,而既入个中,私心忐忑,强为酬答。因私谓闲憨曰:“余贫士也,子以尤物玩我乎?”闲憨笑曰:“非也,今日有友人邀憨园答我,席主为尊客拉去,我代客转邀客,毋烦倾他虑也。”余始释然。

       至半塘,两舟相遇,令憨园过舟叩见吾母。芸、憨相见,欢同旧识,携手登山,备览名胜。菩独爱千顷云高旷,坐赏良久。返至野芳滨,畅饮甚欢,并舟而泊。及解维,劳谓众出:“子陪张君,留憨陪妾可乎?”余诺之。返棹至都中桥,始过船分袂。归家已三鼓,芸曰:“今日得见美丽韵者矣,顷已约憨园明日过我,当为于图之。”余骇曰:“此非金屋不能贮,穷措大岂敢生此妄想哉?况我两人伉俪正笃,何必外求?”芸笑曰:“我自爱之,子姑待之。”

       明午,憨果至。芸殷勤款接,缝中以猜枚赢吟输饮为令,终席无一罗致语。及憨园归,芸曰:“顷又与密约,十八日来此结为姊妹,子宜备牲牢以待。”笑指臂上翡翠钏曰:“若见此铡属于憨,事必谐矣,顷已吐意,未深结其心也。”余姑听之。十八日大雨,憨竟冒雨至。入室良久,始挽手出,见余有羞色,盖翡翠铡已在憨臂矣。焚香结盟后,拟再续前饮,适憨有石湖之游,即别去。芸欣然告余曰:“丽人已得,君何以谢媒耶?”余询其详,芸曰:“向之秘言,恐憨意另有所属也,顷探之无他,语之曰:‘妹知今日之意否?’憨曰:‘蒙夫人抬举,真蓬篙倚玉树也,但吾母望我奢,恐难自主耳,愿彼此缓图之。’脱钏上臂时,又语之曰:‘玉取其坚,且有团园不断之意,妹试笼之以为先兆。’憨曰:‘聚合之权总在夫人也。’即此观之,憨心已得,所难必者冷香耳,当再图之。”余笑曰:“卿将效笠翁之《怜香伴》耶?”芸曰:“然。”自此无日不谈憨园矣。

       后憨为有力者夺去,不果。芸竟以之死。

闺房记乐 阅读答案

       “我取轩”避暑

        时当六月,内室炎蒸,幸居沧浪亭爱莲居西间壁。

       板桥内一轩临流,名曰“我取”,取“清斯濯缨,浊斯濯足”意也。檐前老树一株,浓阴覆窗,人面俱绿,隔岸游人往来不绝。

       此吾父稼夫公垂帘宴客处也。

       禀命吾母,携芸消夏于此。因暑罢绣,终日伴余课书论古、品月评花而已。芸不善饮,强之可三杯,教以射覆为令。自以为人间之乐,无过于此矣。

       当时正值六月,室内闷热如蒸。幸好居住于沧浪亭爱莲居的西屋隔壁。

       板桥内有一轩室临水,名为“我取”,得名于“清斯濯缨,浊斯濯足”之意。屋檐前面有一株老树,浓荫遮蔽了窗户,把人的面容也照影成了绿色,对岸的游人往来不绝。

       这里是我父亲稼夫公闭门宴客的地方。

       请示了母亲,我带着芸来此消夏。芸也因为天热,停止了刺绣,整日陪我温课论古,品月评花。芸不善于饮酒,勉强着可以喝三杯,我便教她古人的射覆令助兴。我想,人世间的欢乐,也不会超过如此情景吧。

       芸娘论诗

       一日,芸问曰:“各种古文,宗何为是?”

       余曰:“《国策》、《南华》取其灵快,匡衡、刘向取其雅健,史迁、班固取其博大,昌黎取其浑,柳州取其峭,庐陵取其宕,三苏取其辩,他若贾、董策对,庾、徐骈体,陆贽奏议,取资者不能尽举,在人之慧心领会耳。”

       芸曰:“古文全在识高气雄,女子学之恐难入彀,唯诗之一道,妾稍有领悟耳。”

       余曰:“唐以诗取士,而诗之宗匠必推李、杜,卿爱宗何人?”

       芸发议曰:“杜诗锤炼精纯,李诗潇洒落拓。与其学杜之森严,不如学李之活泼。”

       余曰:“工部为诗家之大成,学者多宗之,卿独取李,何也?”

       芸曰:“格律谨严,词旨老当,诚杜所独擅。但李诗宛如姑射仙子,有一种落花流水之趣,令人可爱。非杜亚于李,不过妾之私心宗杜心浅,爱李心深。”

       余笑曰:“初不料陈淑珍乃李青莲知己。”

       芸笑曰:“妾尚有启蒙师白乐天先生,时感于怀,未尝稍释。”

       余曰:“何谓也?”

       芸曰:“彼非作《琵琶行》者耶?”

       余笑曰:“异哉!李太白是知己,白乐天是启蒙师,余适字‘三白’,了人卿婿,卿与‘白’字何其有缘耶?”

       芸笑曰:“白字有缘,将来恐白字连篇耳。”吴音呼别字为白字。

       相与大笑。

       余曰:“卿既知诗,亦当知赋之弃取。”

       芸日:“《楚辞》为赋之祖,妾学浅费解。就汉、晋人中调高语炼,似觉相如为最。”

       余戏曰:“当日文君之从长卿,或不在琴而在此乎?”

       复相与大笑而罢。

       有一日,芸问我道:“各种古文,应当师法哪一家为好?”

       我答说:“《战国策》、《南华经》取其轻灵机智,匡衡、刘向取其典雅雄健,司马迁、班固取其恢宏博大,韩愈取其浑厚,柳宗元取其峭拔,欧阳修取其跌宕有致,三苏取雄辩,其他诸如贾谊、董仲舒的策对,庾信、徐陵的骈体文章,陆贽的上奏议论,可资借鉴的地方难以一一详说,全在于自己的慧心领悟了。”

       芸说:“古人的文章全在识见高妙,谋篇气势恢宏。女子学它,恐怕难以入门。只有写诗这件事,我还稍微有点儿领悟。”

       我说:“唐代科举,以诗发现人才。而写诗的宗师必然首推李白、杜甫。你喜欢学习哪一个人呢?”

       芸发议论道:“杜甫之诗锤炼精纯,李白之诗潇洒落拓。与其学杜甫的森严,不如学李白的活泼吧。”

       我说:“杜工部是集诗歌大成的人,学诗的人多数效法于他。你却独取李白,为什么呢?”

       芸回答道:“格律谨严,词旨老当,当然是杜甫所擅长的。但是李白的诗宛如藐姑射山上的仙女,有一种落花流水的雅趣,让人心生爱慕。并非杜甫不如李白,不过是我的内心师法杜甫的心思浅谈,喜爱李白的心思情深罢了。”

       我笑着说:“真没有料想到陈淑珍还是李青莲的知己呢。”

       芸笑着回答:“我还有一个启蒙的老师白乐天先生。时常感念在心,从不敢忘怀。”

       我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呢?”

       芸回答:“他不是写《琵琶行》的人吗?”

       我笑道:“真是神奇啊!李太白是你的知己,自乐天是你的启蒙老师,我恰好字三自,是你的夫婿。你与‘白’字是多么有缘分呀!”

       芸笑道:“和‘白’字有缘分,将来恐怕白字连篇啊。”吴语中,将错别字读作白字。

       两人不约而同大笑起来。

       我说:“你既然如此了解诗,那么也就知道赋的优劣取舍了吧?”

       芸说:“《楚辞》是赋的源头,我学识浅陋,看懂颇难。仅就汉晋人而言,格调高古,语言精炼的,似乎觉得司马相如最好。”

       我开玩笑说:“当初卓文君跟随司马相如私奔,或许不是因为他的琴艺而是因为他的文章了哦?”

       两人再次一起大笑起来。

       相敬如宾

       余性爽直,落拓不羁。芸若腐儒,迂拘多礼。

       偶为披衣整袖,必连声道:“得罪”;或递巾授扇,必起身来接。余始厌之,曰:“卿欲以礼缚我耶?语曰:‘礼多必诈’。”

       芸两颊发赤,曰:“恭而有礼,何反言诈?”

       余曰:“恭敬在心,不在虚文。”

       芸曰:“至亲莫如父母,可内敬在心而外肆狂放耶?”

       余曰:“前言戏之耳。”

       芸曰:“世间反目多由戏起,后勿冤妾,令人郁死!”

       余乃挽之入怀,抚慰之,始解颜为笑。自此“岂敢”、“得罪”竟成语助词矣。

       鸿案相庄廿有三年,年愈久而情愈密。家庭之内,或暗室相逢,窄途邂逅,必握手问曰:“何处去?”私心忒忒,如恐旁人见之者。实则同行并坐,初犹避人,久则不以为意。

       芸或与人坐谈,见余至,必起立偏挪其身,余就而并焉。彼此皆不觉其所以然者,如以为惭,继成不期然而然。

       独怪老年夫妇相视如仇者,不知何意?或曰:“非如是,焉得白头偕老哉!”

       斯言诚然欤?

       我生性爽直,不拘小节。而芸仿佛迂腐儒生,拘泥多礼。

       偶尔为她披衣整袖,她必定连声说:“得罪,得罪。”有时给她递送手帕、扇子,必定起身来接。最初我很不喜欢她这样,说:“你这是要以

        礼节束缚我吗俗语说:‘礼多必诈’。”

       芸面烦发红,说:“恭敬而有礼教,为什么反而说是虚假呢?”

       我回说:“恭敬是在内心,不在这些虚假的形式。”

       芸说:“最亲近的人莫过于父母,可以恭敬在心里,而举止放肆吗?”

       我说:“我前面所说是开玩笑呢。”

       芸说:“人世间的各种反目,多由于玩笑缘起。以后不要再冤枉我吧,不然令人郁结而死。”

       我于是把她揽在怀中,抚慰了好久,她才露出笑容。自此,“岂敢”“得罪”竟然都成为语气助词了。

       我们夫妇像古人粱鸿与孟光一样,相敬相爱,一起生活了二十三年,时间越久情感越深。家庭之内,或内室相逢,或小路偶遇,必定握手相问:“去哪里呢?”两人小心谨慎,好像畏惧旁人看到一样。事实上,我们两人同行坐,最初还避开别人,时间久了也就不以为意了。

       芸有时与别人相坐聊天,见我过来,必定起身,侧着挪开身子,使我得以与她就身并坐。彼此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这样做,起初有些羞愧,此后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情。

       我很奇怪有些老年夫妇,相互之间如对仇人一般,不知道什么缘故。有人说:“如果不这样,怎么能够白头偕老呢?”

       这句话真的有道理吗?

       ~~未完待续~~

       余闲居,案头瓶花不绝。芸曰:"子之插花能备风晴雨露,可谓精妙入神。而画中有草虫一法,盍仿而效之。"余曰;"虫踯躅不受制,焉能仿效?"芸曰:"有一法,恐作俑罪过耳。"余曰:"试言之。"曰:"虫死色不变,觅螳螂蝉蝶之属,以针刺死,用细丝扣虫项系花草间,整其足,或抱梗,或踏叶,宛然如生,不亦善乎?"余喜,如其法行之,见者无不称绝。求之闺中,今恐未必有此会心者矣。

       译文:我闲居在家,桌上的瓶花总是不断地更换新鲜的。芸对我说:“你的插花中能够体现风晴雨露的特征,可算是十分精妙传神。在画画的技巧中有画草虫的方法,你在插花时为什么不仿效呢?”我说:“虫在插花上是会跑来跑去不听话的,怎么能仿效呢?”芸说:“我有个办法,就是怕那样的做法有罪过。”我说:“你不妨说说看。”她说:“虫子死后颜色不变,你可以捉来螳螂和知了、蝴蝶之类的昆虫,用针把它们刺死,用细丝系住虫的颈部绑在花草当中,整理它们腿的姿态,或者抱梗,或者站在叶上,就像活的一样,不也很好吗?”我很高兴,按照她的办法去做,看到的人无不称绝。如今在闺中寻找,恐怕未必有能够如此懂得我心思的人了 .

        绝: 枯萎 属: 类 行:做 善:好

       今天关于“闺房记乐”的探讨就到这里了。希望大家能够更深入地了解“闺房记乐”,并从我的答案中找到一些灵感。